宫城位于大都南部中央,故而蒋尚延叫他们往北边找落脚地,离宫城远一些为好,初来乍到,颜九儒分不清东西南北,便就先到了中心台再朝北边走去。
果行集中在北边的安贞门内外,比起其它门,这儿倒是安静一些,在北边寻个地方住下利于养病。
颜喜悦吃饱喝足后思睡,从中心台离开后她便合了眼,在颜九儒怀里打起盹儿了,睡梦香甜,嘴角拖下一条涎唾。
嘴角流着唾液,好不雅观,武宋找不到帕子,打帐呵热了手指去擦拭不雅观的口角,但呵气时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变得通红,呵了好长一会儿也不见回温,索性用手心擦拭。
“风似乎变冷了一些,看起来似乎要飘雪。”武宋将冻僵的手指缩起来,握成了拳头,手指也不能变得温暖,反令手掌心也变得冰凉难受。
“嗯,比早晨凉了许多。”颜九儒东张西望寻投宿的地方。
俗话说家贫不是贫,路贫愁杀人,而当家贫之人忽然路富了,也愁杀人,愁被人骗,愁周遭人心怀不轨。
颜九儒眉头不展,眼见风愈发狂了,他只好凭感觉选择一家不起眼的客栈。
这一次,他让武宋抱着颜喜悦先在外头等着,自己孤身去客栈打探。
没有武宋在身边,他才不必遮遮掩掩,将自己伪做一个儒雅之人。
“主人家,里头还有空房吗?”颜九儒进了客栈后板了面孔,眼神凶狠,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有、有。”客栈小二一面害怕一面上前来迎。
小二是个后生,十六岁而已,身子骨还没长好,细长的一条,看起来豪无缚鸡之力,颜九儒缓了脸色,问:“纳房费如何算?”
“倒是不贵。”小二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,如实报价,“大一些的十钱一晚,小一些的八钱一晚。”
“我要大一些的,住上一月,能和你杀杀价吗?”颜九儒知小二怕他,语气上故意加重“杀”这个字来吓唬人。
加重以后,仿佛杀的不是价,而是要杀人了,小二手足无措,眼珠乱转,回头张望着别处。
这客栈不是他的店子,能不能杀价得问真正的主人,可惜主人今日不在,店子里头也只有他一个小二在,他拿不定主意,脸憋了个通红。
店小二战战兢兢的模样,颜九儒瞧他没有什么坏心思,这地方暂且能住下,打定主意后,他说:“罢了,不与你杀价,给我寻间大的房,我待会儿再来。”
说完,转身离开。
“晓得了,客人慢走。”小二见他离开,身上的冷汗终于止住。
寻到投宿的地方,颜九儒如释重负,他想待会儿安定好武宋后,趁着日头早去四处打探,探哪位回回医是扁鹊再世。
想定,颜九儒急往武宋所在之地跑去,在他抬脚跑动之际,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句颜先生。
回头一看,竟是萧淮时。
“真的是颜先生,我可算找到你们了。”萧淮时叫第一声颜先生时心里不敢十分肯定,他怕眼错认错了人,直到颜九儒回了头,眼内看清了五官轮廓后才笑着小跑过去。
“你怎么也在大都?”来大都的前一天,颜九儒才在桃花坞里见过萧淮时,他今日到大都,怎的他也在大都?
“祖母病中,我是来探病的。”萧淮时说道,“我是在颜先生离开桃花坞后的第三日上大都的,不过前几日就到了,这几日我一直在找喜悦妹妹,还以为没有缘分,找不着了。”
“你坐的船是什么船?我今日才到,你怎的比我还快?”出发晚还比他早几日到,颜九儒觉得奇怪,纳闷萧淮时是不是一条水蛇精,扭着肢体,日夜不休游上大都的。
水蛇精和狐貍精一样,成精以后都是貌美之人,有一张赛西施的好脸庞,诱得那些男男女女折腰,颜喜悦就是被他诱惑住了,嘴里才会小哥哥这样叫。
想到这儿,颜九儒心里头好气,认定萧淮时是一条水蛇精,想着找个时候,捏住七寸将他打回原形。
“虽然出发比颜先生晚了几日,但我先走旱路再走水路,水路乘坐的是官船,官船不是所有渡口都会停,自然快几日。”萧淮时可不知颜九儒在心里这样想他,好不容易找到人了,他满脸写着高兴,“颜先生,不如带着喜悦妹妹到我家里头投宿吧。”
怕颜九儒拒绝,他不等人回答好与不好,一口气说了一通话,不容人置喙:“大都里头吃食贵,纳房费也贵,不曾有贱价的,往前一斗粳米六分银子,我才离开不到几个月,就要九分银一斗,喜悦妹妹要看病,不知要用多少银子,不如将吃食与纳房费省下来用在喜悦妹妹身上。正好我要在这儿呆好长一段时日,祖母愁我的学业,怕我闲游荡,想给我请个高丽秀才。我不喜欢高丽人,祖母给我请的高丽秀才,《毛诗》都不通几首,偏我是个爱诗文之人,可惜知识浅薄,不能一读就通。颜先生若能在我家投宿,便能当我的教书先生,一月还能挣上六钱,我很是聪慧,不用先生烦心太多,每日完成课业后,我还能陪喜悦妹妹说说话,喜悦妹妹身子好些的时候,我还能带她去行市里看看热闹,一起写仿书。”
玖拾伍
萧淮时生在大都,长在大都,说话的方式自独特,一旦说话说快了,不由地会吞去些字音。
刚刚他说了那么一大截话,颜九儒有好几句听不太清楚,在桃花坞里的他少言寡语,说话温温吞吞,但在大都,倒是巧舌如簧,让人一句话也插不上。
“这还不成吗?”萧淮时把好处都说了出来,可见颜九儒无动于衷,他面庞一愁,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好处是自己没有想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