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佩家被骂惨了,家里的亲戚也被骂惨了,如若不是祖父德高望重,事情也是将将开始不久,他们家还能撑上一段时日,他们家很快便要众叛亲离了。
见太孙妃小脸惨白,笑容虚弱,吴英见了也是于心不忍,道:“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,往后只会好上加好,你再顶上一段时日,内务府一有余钱,我便把你的银子还了你,你今年的用度明年的用度,我翻倍给你。”
是的,没有错,此前内务府支撑不住,太监的俸禄发不出且不说,内务府也没了操持进出皇宫的官员的吃穿用度的余银了,吴英便支使小吴公公往凤栖宫手里拿了五千两银子。
这五千两,便是太孙妃娘家举全家族之力,借了大半,送到太孙妃手里的。
这钱被内库府借去给为了打仗,日夜歇在瀚海阁出谋划策的诸大臣吃饭用度去了。
其中吴英还挪用了一点,给一些家中着实穷得揭不开锅的大人家里买了粮面米油送过去。
他们陛下只是爱杀卫国的蛀虫,对国家舍身忘死的大人们还是很爱惜的,便是自己不吃不用,也不会短了国家栋梁们的吃穿用度。
只是内库着实半分钱也找不着了。
打仗便是这样,一旦开战,前线便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,之前陛下忍着不打,便是为着此。
陛下不想为了打大仗,拿一国的命运去赌他一时的豪情,今年之仗,不得不打,是因着邻国活不下去了,这几个国家但凡有手有脚的人皆想冲进卫国来瓜分卫国,他们要吃卫国的粮,霸占卫国的土地,享用卫国这几十年陛下呕心沥血维持下来的繁荣,这是一群亡命之徒,卫国不想打也得打,且还得拿出一举把人打死打亡的魄力,大半军队皆往西北线押去,只许胜不??许输。
他们举全国之力打了一次斩草除根的仗,把十几年几十年才能打完的仗,一次打完了,其中种种代价,吴英只看一眼便触目惊心。
他有时还能理解那些对侯爷按兵不动的大人们的焦躁,在那些大人们眼里,侯爷那个不叫按兵不动,那叫透支卫国未来几十年的国运、财富,一个操纵不当,卫国会因此提前亡国。
侯爷多拖一日,卫国当下的大好局面,便会逐步走向劣势,可能用不到半年,拿不到房子,手中没有粮食的百姓便要人心浮动,攻击官府了,而官府没有俸禄的官员也会不再认帝皇,他们会脱离卫都的掌控,割地为王,自行求生存。
这叫演练到这些情况的大人们如何不焦躁难安?
他们恨不得只身前去漠北,把侯爷吃了。
可打仗,是急能急得赢的吗?
从古至今,败仗皆是这些担心不已,不敢付代价的文官们招的祸,他们还天天恐吓陛下,若不是陛下早就把这些事想通了,预料到了,侯爷也得跟那些历史上被皇帝冤死沙场的名将们一个下场。
战争从来便是如此残酷,需要从下到上每一个人的牺牲,吴英撑得住,可太孙妃毕竟是小,难得如此深明大义,他让人拿钱,她便让拿走了,如今后宫日子天天皆难,她不诉苦也没发脾气,只是小模样看起来有点惨罢了,吴公公看着她,着实也是起了不忍之心。
听着他的话,佩梅窘迫一笑,心里知道,这下面的日子她还得撑,也不知道撑到哪一天打止。
可也听到了好消息,祖父有钱修官屋,给百姓一个交待了。
佩家名声尚还有挽救的余地,祖父此生也无需在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身败名裂了,梅娘心中还是高兴的,便打起精神回公公道:“一切但凭公公吩咐。”
吴英这下是真真知晓了皇后娘娘选了这小娘子的好了。这卫都,卫都天下,没几个小娘子如此担得了事,还能把事情想明白放下,她深明大义,也能躬身入局担当,若不是她是一介女子之身,她不会比她兄长差上几许。
“你再撑上几日,”吴英到底是不忍,压低了声音与她道:“等漠北的银子回来,我做主,先给你支上二千两。”
佩梅顿时大喜过望,两眼放光,一时竟然失态,上前抓住了公公的袖子,感激涕零道:“谢公公,真的吗?”
吴英扯回他的袖子,无奈道:“你们不是天天还有油水吃?比内侍监吃得还好?”
“您可能不知道,”太孙贤妃笑得脸都臊红了,“前两日二公公来凤栖宫走了一趟,说我在宫外采办欠的那些钱,我爹娘帮我还了。”
“家里没钱的,”佩梅说来,眼睛不由发酸,“也不知道钱是爹娘哪弄来的银子,我住在宫里,已嫁为人妇了,还得他们想办法给我还银子,说出去不好听,我怕往后有人说起他们,便是看不起他们,人的名声最是难攒,却是一两桩小丑事便会破得无影无踪。”
她话说得太明白,吴英听了便是装傻也不能,心中一窒,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娘子,他叹了口气,道:“这个你不用管,我帮你去处理,明日我便去你家中走动走动,替陛下给你爹赏几本陛下读过的书,写过的字。”
书是不能卖,字却是可以卖的,等下他回去,便叫陛下多写两副。
“公公……”佩梅一听,吴公公从来未曾对她如此这般好过,心中一时感动,差点脱口而出,让公公过完年,那二千两先不用还了,可她到底还是穷,穷让她止住了她心里的话,她又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吴公公的袖子,感激道:“谢公公,可是书不能卖,字能卖?”
吴英瞠目结舌,半晌骂出一句:“你一个女儿家家,懂这些作甚?你心眼子怎么比你爹还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