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德山勉力支撑,七窍俱是血流不止,双目突出,货真价实的目眦欲裂。
他嘶吼一声,
“走!”
李彗月等人面色死灰地站在原地,犹不愿就此离去,却又只能颤抖,
“师叔!”
他们走了,赵德山又该如何是好?
那斗牛山势压得赵德山五脏六腑都在崩碎,他喉中鲜血不断,苍茫重压下破出浑浊话音:
“蠢材,来日成了剑仙再为师叔报仇!”
众万寿宫弟子恍然惊醒,仓皇夺路而出,眼见这到嘴的肥肉就要溜走,斗牛怒不可遏,再叠一掌,磅礴掌势把赵德山的身躯压弯如脆木,后者双目已被鲜血充盈,却仍未拦腰而断,死境间反倒大喝:“起!”
大山似的掌势被生生抬起一尺。
蚍蜉当真撼树。
斗牛须皆张,已是雷霆震怒,喉中迸出口齿不清的嘶吼,手掌再是一压。
赵德山犹想硬抗掌势,可相伴十数年的桃木剑已冒起蜿蜒缝隙,旋即迅雷般龟裂,尖锐嘶鸣中崩碎得彻彻底底。
掌势当空而下。
劲风狂舞,赵德山整张面目都如将碎瓷器,万千血丝横流,唇边将动,却又吐不出话音,眼眸里只剩铺天盖地的一派黑暗。
他万寿宫弟子能逃掉多少?
死字当头,赵德山心里仅余此念,双目阖起,无尽凄凉。
呼…
忽有清风过隙。
不知从何处而来,只知忽然而起,拂过掩映草木,拂过断壁残垣的犬牙裂口、拂过山道路中杂草,是一缕天地清风,跨过门槛,最后拂开赵德山面上一滴血珠。
哗的一声。
赵德山只觉面上糊来滚烫,呼吸滞涩,定立许久,又缓回来的一口气提醒他还活着。
如拨开乌云见明月光辉泼洒三面围墙,赵德山睁开老眼,
斗牛仍在,铁塔似的身躯死而不倒,然而头颅眉心处多了条狰狞口子,像是剑伤。
不见剑光、不见剑影,仅有滴滴鲜血似珠帘般凝固,巍峨山势了无踪迹,像是有天人吹了口风,便把山川大河像香灰般吹散。
捡回一条命的赵德山双目瞪大,十指颤抖间,旧日所读志怪话本中的神仙气韵席卷而来,搅得他胸腔鼓张,最后呆愣不知多久,方才吐出一句:“这是真剑仙啊!”
…………
穿过蜿蜒盘旋的山道,直落而下,柳风县的轮廓便浮现出来,城门边上听见叫卖声,彼时一老妇跟人讨价还价后拎腊肉走出,双手合十念了句“阿弥陀佛”,陈易侧开让过道路,低头能见路边孤草,来到这时隔大半年与陆英重逢再遇的小县,就证明寅剑山已经不远了。
天色溟漠,笼了层薄雾。
前路人多,围在城门处的黄榜,榜上刊登国之大事外,更随着附载了张通缉令,是由那素有“清高雅王”美名的景王亲笔所画。
熙熙攘攘,好事者里外几圈围了个水泄不通,个子高的挡住了视线,于是就有旁人向前面挤出来的人打听是个甚么情况。
“能有什么事,京里各地派人缉拿贼奸,此人曾位极人臣,却干劲贪赃枉法、徇私舞弊之事。”过路的贩夫道。
“是了,不用猜也知道是谁。”问话那人点点头道,“叫‘陈易’是不是?是个人面兽心之徒。”
“人面兽心?兽面兽心!那人生得叫强盗照像——贼难看,怎一个‘丑’字得了。”
陈易闻言大怒:“你瞎编乱造!”
“景王爷画的还有假?”
这时,黄榜边上的人散开了些,仔细一瞧,画中人物生了双吊角眼、额有大痣、耳朵极大、披头散、还有个猴儿尖嘴,瞧这模样就是无恶不赦之徒,末了落了几个大字“贼陈易像”。
陈易:“……”
贩夫见他不动,又随便作怒,挑着扁担远离傻子似地赶忙跑了。
陈易再往黄榜上一瞧,就见一连串的字文,意思约莫是,此人犯了大罪,本早该下令各地缉拿,却因朝中奸佞阻挠,直至今日才下了下来,凡有能提供消息者,赏银百两,协助官府捉拿者,则是千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