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没有五年后,谢淑妃心心念念的皇弟萧鸣湛出世,萧宁柯或许还会恭恭敬敬地和阿姊陪母妃演上半辈子的“母慈女孝”戏,偏偏那萧鸣湛落了地,成了谢淑妃的心头肉,每每萧宁柯与他矛盾,都惹来谢淑妃一阵责罚。这母妃也就成了个挂名的,不过是萧宁柯为礼数所钳而称之。
萧鸣涧十岁上偷听过皇后猜测谢淑妃对他母妃的陷害,向来与谢淑妃不对付,但与萧宁枝两个也算交好,私下也瞧见过她们的伤疤,要为她们出头,皇帝却日日理政无瑕顾及后宫。
碍着谢家的势力和朝政的稳当,皇后也无法教训谢淑妃太狠,只明里暗里言语中戳她几下,见她实在不改,便说要收宁枝姊妹入自己宫里。
谢淑妃心都长在萧鸣湛身上的,也随便她俩的去处,便应下,由着她们去了。
自那以后,萧宁柯改口“淑妃娘娘”倒快,至多在人前装一装喊个“母妃”,萧宁枝倒还像活在三四岁那几年,见了谢淑妃就成了风雨打折的枝条,只会垂头结巴。
有馨殿闹腾的时节,萧鸣涧已经下马回到了王爷府里。
迟水恰好从后院出来,和他迎面碰上,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心虚,忙往一侧的山石后闪,却还是被萧鸣涧眼尖发觉。
“迟姑娘,急急地要去哪儿?”
“哦,额,王爷好,我方才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跟云丫头说,正预备去找她。”
“本王给大家伙带了糖葫芦回来,迟姑娘正好叫云丫头出来给大家分了。”
迟水这才瞧见愉放手里提着个小竹筐,里头伸出数十根竹签子,再细看,那竹签上确实串着红彤彤的糖葫芦。
她幼年时候只少数地吃过几次糖葫芦,后来落难,也就再没了机会尝尝。这会儿见它们这样红艳又圆乎乎的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。
“王爷,那我这便去找云丫头。”
说罢,迟水便大步流星去找了云桃,又拉着她到萧鸣涧跟前。
云桃交接过愉放手中的糖葫芦,先分了给在这院子里扫洒的丫头,便开步要去各个角落分发。
迟水早接过一串,啃着往膳房去了。萧鸣涧也拿了三串,往邹槐和孔妈妈的屋子走。
独那愉放还在原地,见云桃要走,忙追过去,顺手又接回那竹筐。
“你不跟王爷去?”
“王爷去找孔妈妈和邹叔说话,我也没得去苦站。你瞧,我还给你带了蜜饯来。”
说着,愉放就掏出个纸包,递与云桃。
云丫头脸颊现出两个酒窝,还没吃上蜜饯,声音已经甜了起来:“你倒是记得我。”
愉放浓浓的眉毛漾开几分温和的笑意,努力找着合适的字眼回答:“我自然不会忘了你。”
云桃扭头看他,二人憨笑,匆匆对看了一眼就撇开。接着便是那天边火红火红的落霞竟跌到人间,爬上他二人的脖颈和耳廓了。
行到有人处,云桃忙按下内心澎湃,藏起那蜜饯,和愉放一如既往地搭配干活,不出两顿饭的功夫,二人就将糖葫芦妥当地交到了府上众人手里。
王爷府上用过晚膳,一日事务俱了,这天忽然就刮起含刀的风来,几阵狂风席过,带走不少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,只留下直逼人骨髓的寒意。
迟水才刚合上房门,就听得外面风响似野兽怒吼,窗屉子也被摇得“哐哐”响。
她一边双手抱胸,不停摩擦手臂试图取暖,一边急步到床边,左脚踩右脚地胡乱脱了鞋子就滚进被裘里,身子仍不住地发抖。
她正被冻得脑子都混沌一片时,忽听门外传来几声短促的敲门声。
云桃在门那头上下牙关打架:“阿水,我给你送厚的被褥和斗篷来,快些开门,外头冷得不行。”
迟水忙跳下床,奔向门口处,将门打开的瞬间,被风狠狠地剜了几下。
见门打开,云桃忙往里冲,二人关了房门后,屋内还余下好一阵冷峭。
迟水也顾不上说话,把云桃拉到床上坐了,将被裘披到彼此的肩上,才注意到云桃手中抱着的浅碧羽绒被以及一件秋香色斗篷。
“王爷说你应该没有御寒的衣裳,所以叫我给你拿一件。这件斗篷我才穿过一次,你莫嫌弃先穿着,过几日我们再去衣服铺子里买几件。”
迟水接过那斗篷,云桃站起身动手就帮她铺起被裘来。
呆立着看云桃左右动着步子,迟水心坎上忽有暖流涌动。
一切都收拾齐整,云桃拢了拢身上的斗篷,深吸几口气就打算冲入寒风里。
迟水蓦地拉住她,“云丫头,我送你回去。”
云桃回眸笑笑,推脱说不用。
“月黑风高的,你没人打灯笼,别摔了。”
云桃指指外头天上挂着的月儿,说道:“月光可正明亮呢,无须担心我。”
说完,云桃生怕迟水真陪她去夜风里吹上一吹,就忙推门出去了。
她将门猛地一拉,喊了句“阿水,明日见”,就头也没回地往后院方向疾跑去了,一溜烟功夫便消失不见。
余下迟水直直地望着跑远的身影,手中不住地摩擦着那斗篷上软和的毛绒,眼眶处似有几分灼热。
冷风依旧卷着,从各种小缝挤进屋内,又从人的腿脚缠至全身,可迟水倒像失了知觉一般,也不回裘内,只站在阴冷里。
她决心,必须要去谢府一次。
皇都第一场雪
昨夜那不绝的风将远处的乌云吹来一大片,阴阴地覆在皇都上头。
素梨成亲已过三日,今日携手许知苇归宁。
孔妈妈昨日就备好了素梨爱吃的蔬果,夜间用饭时握着迟水的手,柔声拜托那道菜如何做,这道菜如何处理,得到迟水“包在我身上”的答复后,才安然将饭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