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奴婢送娘娘。”我亦不敢大意怠慢,紧跟在萧淑妃之后,送她出园。不料才行两步,我便觉腹中一阵绞痛,巨痛难忍。我从今早便忙与照料花木,正午日头毒辣,暴晒之下,莫不是动了胎气,临盆在即了?
“呃……”我方才想开口唤人,却见前方有一滩油渍,想来是漆树的花匠留下的。而萧淑妃正细步前行,丝毫没有留意到。额上已有细微的汗珠,我强忍巨痛,再偏头看去,右边是一片新翻好的沃泥,温软潮湿……灵光乍现,腹中仍是疼痛如刀绞,我脑中却是一片清明。
“啊!”下一刻,萧淑妃便毫无防备地踏到前方的油渍,她骇得花容失色,惊叫起来,顿时失了重心,侧身向我倒了过来。
我早有防备,忍着疼痛,微错身与萧淑妃轻擦而过,右手将她轻轻一托,而后我脚下再一个踉跄,萧淑妃便稳住了身形,我却摔在了软腻的泥土上。
“恩啊……疼,疼死我了……”我倒在泥地里,腹中疼痛更剧,双腿间似有一股热液缓缓流下,衣裙上血色斑斑。我的神志昏然欲睡,唯有心中一丝清明警示我必须振奋清醒。
“啊,啊,啊!!武姑娘!”几名服侍我的宫女惊慌四措地跑上前来,她们围在我身边,乱成一团,有些颤抖地扶着我,有些快步跑去寻找御医,而萧淑妃呆立一旁,骇得瑟瑟发抖,面青唇白。
很好……我冷冷地看着,恍惚笑了。
“嗞——哔!”枝上那原本没了声响的蝉突然齐声鸣奏,似用尽全身气力那般凄厉地叫着,直要将那青天穿透。
微醺的风,淡衫薄罗,迷离花色,石彻栏阶,一切美方初绽。坛中的牡丹,是故事发生的见证,它冷眼旁观着,是貌若无情的陪衬,是暗自芬芳的背景,它似不肯入戏,宁受酷热而不愿落入凡尘,只余那一枝锦绣绚丽的传奇。
混沌中不知朝夕,时梦时醒。整个偏殿都是我撕心裂肺地叫声,依稀望见几个人影在我眼前来回穿梭。
锥心之痛,切肤之苦,产子一瞬,满天红光,使人为之眩目。耳边忽然传来那声清亮畅快的婴啼,兴奋、喜悦、幸福立时涌上心头,先前的恐惧与痛苦随即全都烟消云散。
一旁的宫女兴奋地叫道:“恭喜姑娘!是个男孩!”
怀抱着仍在哇哇啼哭的婴孩,我虚弱地长吁一口气,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。
“媚娘,媚娘!”李治掀开帷帐,急迫地快步奔了进来。他头戴皇冠,身着冕服,显然是方才匆匆从朝上下来。他一脸焦虑,待望见我怀中的婴孩时,竟像孩子般绽露出天真的笑容,“这,这是我们的孩子?!”
“是啊……陛下……”我恍惚出神,过了良久才想起要应他。
李治缓步上前,他先看了看孩子,而后俯下身,抬袖拭去我额上的细汗,柔声道:“媚娘,苦了你了……”
“能为陛下诞下子嗣,奴婢再苦也是值得的。”我已回过神来,微笑道,“陛下国事缠身,怎会赶来?”
“朕听说你受惊跌倒,忽然要生产,心中焦急,哪里顾得了许多……”李治边絮絮叨叨说着,边坐到了榻边,他小心翼翼地将我与孩子都抱在怀中,伸手来摸孩子的小脸,满面欢愉之色。
我见李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,想来他必定也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,心中的大石便此落了地。李治抚慰我的手,温柔异常,我却不得不从这温存迷恋中挣扎醒来,脆弱的心神不容许有任何错乱,我浅浅一笑,深深地凝视着李治:“陛下,不知陛下给孩子想好名字了么?”
“恩?尚未想好。”李治一怔,随即拍腿叹息,“朕先前是想过几个名字,而后一想,这孩子还未出世呢,是男是女还不知,起了名字怕也是用不上。不如等到孩子降生,再起也不迟。”他顿了下,眸中灵光一闪,“媚娘你学识在朕之上,不如就由你来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好么?”
“奴婢不……”我眼眸一转,才要说出拒绝的话语,李治便截了我的话头,“媚娘不必过谦,朕说了,这孩子的名字便由你做主了。”
“是,奴婢谢陛下恩典。”我垂目略一思索,沉默片刻,便微笑道,“这孩子就叫李弘。”
李治将这名字轻念一遍,饶有兴趣地说道:“李弘?大气恢弘,弘者,大光明也,是个好名字。”
我淡笑不语,其实这个名字在我心中别有深意,“李弘”是道教的谶语,“老君当治,李弘当出”,这是王者之气。
“对了,宫女来报,说那时是因萧淑妃推撞了你,以至你动了胎气,可有此事?”李治面色一凝,缓缓问道。
首发
正文萧淑妃从此就失了宠
我的心突突地跳,任内心巨浪滔天,只垂首轻声地答道:“不,没有此事,是淑妃娘娘不慎跌倒,奴婢前去扶她,是奴婢自己不留心,都怪奴婢大意,于他人无关。”
“哦?果是如此?”李治神色有疑,一望便知他内心绝是不信。
我颔首,眸中适时点缀出两滴清冷泪光,我声音低而虚弱:“正是如此,所以奴婢恳请陛下,不要再追查此事了。”
“朕知该如何做。”李治双眉紧皱,而后忽地欣然一笑,他命宫女将孩子抱去,而后将我轻搂在怀中,拥着我一同躺下,“你累了吧,朕也觉疲泛,睡一会吧。”
“恩。”我乖顺地依在他怀中,全身融于这龙涎香中。似乎就不由自主地醉了忘了,眠于这难得得眷恋滋味,难以抽离。然,真正要不知愁不知苦不知恨,唯有遗忘前尘。